癌症不是一种病,而是很多种病。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单个细胞失控生长,直到夺取患者的生命。
它是人类最古老的敌人之一,几乎和人类的命运一样久远,年前,一位埃及医师在一张15尺长的纸莎草纸上记录古代世界已知的全部疾病和治疗方法,其中病例45谈到,“乳房肿胀,变大和变硬”,其治疗的标题下写着:无。
古埃及纸莎草纸记录了最早的癌症病例
“无药可治”贯穿癌症的历史,一遍又一遍。千百年来,医生们寻找可以摧毁癌症的药物,中世纪医生尝试过各种补品,如野猪牙齿,狐狸肺、螃蟹腿,但并没什么用。癌症被认为是无法治愈的致命疾病。
中世纪药剂师尝试各种补品治疗癌症
公元1世纪,罗马医生盖伦·克劳狄斯提出他的理论,4体液之一的黑胆汁引起癌症,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年代。
盖伦·克劳狄斯认为黑胆汁引起癌症
年代,一个名叫安德烈亚斯·维萨留斯的解剖学教授,着手建立第一个人体内部的详细绘图。他对盖伦有极大的尊重和敬畏,在解剖人体时,希望找到盖伦所说的黑胆汁。但是找遍人体各处,并没有黑胆汁的影子。
维萨留斯发表了人体解剖图
此后,医生们越来越认识到,人生病,不是体液出了差错,也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体内有些东西出了差错。
年,年轻的德国生物学家鲁道夫·魏尔啸专注于观察显微镜下组织样品的蜂窝形结构,这些结构被命名为“细胞”。魏尔啸通过观察后得出一个革命性的理论:细胞是“每个生活元素的极致最小单位,从中迸发出所有生命活动,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通过观察他还发现形成细胞的不是陌生材料,每个细胞都来自先前的细胞,由此,他提出:癌细胞来自没有癌变的正常细胞。
这改变了人们对癌症的认识。如果肿瘤仅仅是一堆异常细胞,那就可以切除他们。魏尔啸的发现使医生们开始将手术治疗作为大多数癌症的主要治疗手段。随着麻醉和消*的到来,癌症手术的*金时期也来了。
癌症手术的*金时期也来了
威廉·霍尔斯特德,年进入医学领域,以其创新和复杂的手术而著名,在纽约市获得巨大声誉。
年霍尔斯特德成为巴尔医院的外科主任医生,在那里他专注于乳腺癌手术。随着越来越多的手术,霍尔斯特德面临一个早已迷惑医生的难题,即使乳房被摘除,癌症仍会在身体的其他地方再次出现。
霍尔斯特德认为那是因为零星癌细胞从切口边缘逃脱。他的解决方法是按更大的弧线切掉组织,切除更多意味着更大的治愈率。去掉乳房下方的肌肉,还有再远处的淋巴结,霍尔斯特德称他的方法为根治术,他在患者的胸部做这样的挖掘,似乎有意把自己和病人推到极致。
霍尔斯特德主张根除术
从患者的角度来说,这实在是太可怕。不过霍尔斯特德的激进手术还是成功地拯救了许多病人。不久,世界各地的医生不仅模仿霍尔斯特德的手术,而且走得更远。随时间推移,根治术变成超级根除,然后极限根除。外科医生还使用霍尔斯特德乳癌根除术的原理,扩大到其他领域,治疗器官的癌症。整个20世纪上半叶,肿瘤外科的常见概念是大手术更可能治愈大癌症。
但根治术存在一个问题,无论针对乳腺、肺部、前列腺还是其他器官的癌症,无论医生多么熟练或手术多么大胆,仍然有很大部分患者会在身体其他部分复发癌症,仿佛癌细胞逃过了医生的切口。一旦癌细胞扩散,一切都太晚了。
当外科医生为癌细胞是如何从切口迷惑不解时,另一种疗法在20世纪初出现,以小得多的伤害取得更大的成功。
年冬天,芝加哥一个21岁的医学院学生,埃米尔·格拉布用新发现的放射线X射线做实验,发现这种神秘的射线能穿过皮肤,格拉布觉得如果射线足够集中和强大,可以烧掉手术无法够到的肿瘤。
1月29日晚,埃米尔·格拉布用自制的X光机瞄准一个乳腺癌患者的胸部,经过18晚治疗,其肿瘤奇迹般地开始萎缩。放疗很快被预示为一种奇迹疗法,一位芝加哥医生甚至认为“这绝对是治愈所有癌症的方法”,且没有限制。
埃米尔·布拉格用X射线治疗乳腺癌
很快格拉布的原始设备每天处理的病例达到75人之多。接下来几年中数百个放疗诊所在美国各地开张,催生了一个产业。更强大的机器逐渐出现,年代,斯坦福大学的科学家甚至用万伏的线性加速器,治愈少数癌症像霍奇金淋巴瘤。
随着放射治疗的功效,医生也发现它的有害影响,高剂量下可能造成烫伤、结疤、失明,有时甚至导致癌症。布拉格自己成为放射中*的牺牲品,失去了他的手、前臂和上唇。在与癌症的战争中,也许最悲惨的事情,是早期研究者的死亡,他们往往死于白血病、骨癌、和放射引起的其他癌症。
与放射线过度接触格拉布失去了他的手、前臂和上唇
更大的问题是,就像霍尔斯特德的根治术一样,放疗也只对局部癌症有效,如果癌细胞已经扩散,放疗就像霍尔斯特德的刀一样无能为力。显然,攻克癌症还需要第三种方法,无论癌症是否扩散,都可以将其攻克的系统治疗方式。
年代,德国莱比锡,一个叫做保罗·埃里希的科学家注意到纺织厂的染料只对细胞某些部位染色,他意识到这种“选择性亲和力”可能意味着化学*物可以只针对病变细胞而无害于健康细胞。就像锁和钥匙相互匹配,特定的化学物质可以杀死特定的有机物而不伤及其他有机物,就像“神奇的子弹”。在此启发下,埃里希发明出最早的一些现代药物,如治疗梅*的洒尔佛散,为此他获得了诺贝尔奖。但直到年去世,他希望击中的目标:癌细胞,仍顽固地不可企及。
保罗·埃里希相信能找到针对癌细胞的药物
年7月一个多雾的夜晚,一战战场,德国炮弹雨点般落到比利时一个小镇附近英国*队的壕沟里。炮弹携带的液体迅速蒸发,这是芥子气,它们在这次战斗中造成人伤亡。直接后果是可怕的,烧伤、水泡、死亡,它还有一个长期影响,在寥寥无几的幸存者身上,医生发现,病人骨髓里的白血细胞都消失了。芥子气似乎只杀死受害人的白血细胞。
年,二战期间,两位耶鲁大学研究人员,路易斯·古德曼和阿尔弗雷德·吉尔曼重新发现芥子气对白细胞的奇怪抑制作用。此时芥子气被国际条约取缔,他们就秘密工作。他们测试了一种芥子气衍生物,氮芥,用于一名48岁患淋巴瘤对工人,他被称为JD,正如芥子气杀死一战士兵的白血细胞,其近亲氮芥也摧毁了JD的白血细胞,他在被癌症吞没之前得到短暂的缓刑。年战时保密解除,古德曼和吉尔曼发表了他们的研究结果。
西德尼·法伯医生读到古德曼和吉尔曼的报告时,正在马萨医院照顾一群白血病儿童。其时癌症已经成为美国最可怕的杀手,当年濒死的癌症患者多达32.5万人,儿童白血病的死亡率是%。医院的白血病儿童的特殊病房,孩子一旦住到那里,就很少能活着离开。
医院已经工作20年,医院地下室的实验室里观察数千儿童的病变组织样本,希望找到治疗儿童白血病的合适药物,他觉得氨基蝶呤是合适的药物,该药物可以让白血细胞缺乏关键的营养。
年冬天,一个3岁的男孩,白血病患者罗伯特·医院。他脸色苍白,一瘸一拐,脾脏肿大得几乎不能走路。在罗伯特急遽滑向死亡时,西德尼·法伯医生提出挽救他生命的最后努力,注射一种叫做氨基蝶呤的药物。
3岁的白血病患者罗伯特·桑德勒
法伯医生的想法使他的同事感到震惊,他们对质疑法伯:“你为什么不让这些孩子平静地死去?”“你为什么要进行试验?”“结果肯定是徒劳?”。
但法伯决心一试。
年12月28日,在医院董事会勉强同意下,法伯给罗伯特·桑德勒注射了氨基蝶呤,没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包括法伯自己。
西德尼·法伯医生和他的同事们焦急不安地监控罗伯特的状况,他们很快看到了效果。几周后,罗伯特的血液恢复正常,他的胃口回来了,医院走廊里玩耍,大家甚至以为他痊愈了,其他孩子也出现了令人期待的缓解迹象。
消息在波士顿传播开,同时传开的还有化学药品可以阻断癌症的想法,如果你能治好白血病,那也能治好所有其他癌症。
西德尼·法伯医生
年6月,西德尼·法伯医生氨基蝶呤试验报告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它向世界宣布,16位使用此药的儿童中有10位包括罗伯特得到了显著的缓解。但是几个月后,他们的白血病返回,这一次超越了法伯的能力,一个接一个,他们被疾病压垮。罗伯特·桑德勒死于年4月2日,刚刚度过他的4岁生日。
氨基蝶呤的短暂成功仍然让西德尼·法伯相信他走在治疗白血病的正确道路上。他相信化学药物是答案,问题是实验需要大笔资金。
年5月,新英格兰多样俱乐部,一个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参观了医院。西德尼·法伯抓住机会向他们展示了希望建立医院的宏伟愿景。
年5月22日晚上,拉尔夫·爱德华兹,广播节目“真相和后果”的著名主播,中断在加利福尼亚的正常广播,连线到医院的一个病房,12岁男孩吉米,癌症患者。“吉米”名叫埃纳尔·古斯塔夫森,法伯为保护他的身份用吉米来称呼他。连线谈话使癌症由一个抽象的东西忽然具体为一个真实的孩子进入美国公众视野:癌症是吉米。
捐赠蜂拥而至,许多信封上简单写着,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吉米收。“真相和后果”无线电广播希望筹集2万美元,实际募集了20万美元。科学家西德尼·法伯也通过提供一种治愈癌症的希望,成为一个公众人物。
年1月7日,医院开张,一个现代化的5层建筑,叫吉米基金诊所。
这是个美好的地方,布满了火车、玩具,每天多名患癌儿童在这里受到护理和治疗,气氛非常开放自由,孩子们可以互相串门,互相串床。
西德尼·法伯在这里尽一切可能,治疗他照顾的孩子,但是白血病的临床进展不大。在医院活跃的病房,他尝试新药物,尝试前所未有的剂量,但最终,孩子总是死去。一位参观者写道,吉米基金诊所“似乎悬于两极之间,既悲壮又美妙,不能形容的压抑和无法描述的希望”。
法伯被孩子们的苦境深深打动,他有深厚的关怀,谈到他们,就像谈论自己的孩子。夜深人静时,他会去病房,站在床边或门里,看看睡熟的孩子,这些都是他的孩子。法伯知道他需要更多的帮助。
我要死了,医生,你不能救救我吗?
玛丽·拉斯克夫人,年出生于威斯康星州一个小镇,她后来在纽约引领时装界,成为一个企业主。她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医生,但是她认识许多社会名流,善于交际活动。幼时的一场大病使她对他人的痛苦十分敏感,同时对医学的局限深感遗憾。她小时候,家里的洗衣女工因癌症而切除双乳,这使她对癌症特别